問題並不出在有無偏好,而是背後的shenpa。如果人家給我生洋蔥時,我生氣了,如果一看到生洋蔥就觸動我的反感,那麼偏見就很深了,我很明顯是上鉤了。如果我發起反生洋蔥運動或寫一本反廣藿香油的書或開始攻擊另一派哲學或宗教,那就是shenpa了,那就非常嚴重了。我的心智和心靈關閉起來了,我對一己的觀點和意見非常投入,凡跟我想法不一致的人就是敵人。我成了基本教義派:認為自己絕對正確,碰到想法不同的,我就關閉心門。
在我個人的訓練中,老師一直教導我不要陷於接受和拒絕之間,不要陷入偏見的心。丘揚創巴仁波切尤其強調這一點。有一陣子,這對我造成一個問題:「這是不是說我不該有偏好,像是喜歡某一種花或某一種食物,而不喜歡另一種?如果不喜歡生洋蔥或廣藿香油的味道,或者對佛教特別親切自在,對其他哲學或宗教便非如此,是不是有問題?」
我一聽到shenpa(註)的教法,困境就解除了。問題並不出在有無偏好,而是背後的shenpa。如果人家給我生洋蔥時,我生氣了,如果一看到生洋蔥就觸動我的反感,那麼偏見就很深了,我很明顯是上鉤了。如果我發起反生洋蔥運動或寫一本反廣藿香油的書或開始攻擊另一派哲學或宗教,那就是shenpa了,那就非常嚴重了。我的心智和心靈關閉起來了,我對一己的觀點和意見非常投入,凡跟我想法不一致的人就是敵人。我成了基本教義派:認為自己絕對正確,碰到想法不同的,我就關閉心門。反過來說,馬丁·路德,金恩( Martin Luther King, Jr.)和甘地兩個人都是好例子,我們可以採取堅定的立場,大聲疾呼卻沒有shenpa。他們所表現的是,沒有shenpa並不會導向驕傲自滿,反而是開放心靈和慈悲的行動。
當然,我們也會被正面經驗鉤住,就跟被負面經驗鉤住一樣。只要我們真的很想要某一件東西'shenpa就生起了,這對禪修者是很常見的經驗。你在禪修,體驗到安頓、平靜、身心健康的戚覺。也許念頭會生起又消失,但是它們引誘不了你,你可以重返當下,沒有一點掙扎的感覺。於是,很諷刺地,你就對你的成功非常執著了:「我做對了,我知道怎麼做了,禪修就是這樣,這是個典範。」但這並不是「對」或「好」的問題,它本來如此。因為有shenpa,你就被正面經驗鉤住了。
於是下一次你禪修的時候,你執著家裡的某個人、工作上未完成的事、好吃的食物,你憂慮而且發愁,或者你感到恐懼或貪愛。當你想把野馬般的心套上繮繩,但它拒絕馴服,最後,你覺得這場禪修可怕極了。因為失敗了,於是你責怪自己。但是禪修並不「糟」,它本來如此,因為有shenpa,你便執著於失敗的自我形象。它就是在這裡黏上人的。
悲哀的是,我們全心努力的,就是不去感覺潛藏的不安。更悲哀的是,我們繼續用這樣的方式進行,只會覺得更不安。這給我們的訊息是:緩解痛苦的辦法就是全然感受它,學著停駐,學著跟不安的感覺同在,和緊繃同在,學著跟癢和抓癢的衝動同在。隨著每一天,每個月,每一年過去,慣性連鎖反應便不再繼續統治我們的生命,無益的模式也不會繼續增強。有人曾送我一個骨頭形狀的狗牌,可以穿一根繩子戴在脖子上,上面寫的不是狗的名字,而是「坐下,停駐,療癒」。我們可以這樣訓練自己,療癒自己和世界。
你一旦看到你的所作所為,你如何上鉤,如何失控,就再也傲慢不起來了。誠實認識自己,讓你軟化,讓你謙卑,也讓你對本初善生起信心。只要我們不再因為強烈的情緒而變得盲目,只要我們給自己一點空間、一個間隙的機會,只要我們停下來,我們自然知道該怎麼做。因為我們本身的智慧,我們開始放下、無懼;因為本身的智慧,我們慢慢不再強化習性,帶給世間更多的痛苦。
註:一般而言,西藏文shenpa翻譯成「執著」,但是我一直覺得太抽象,沒有觸及到這個西藏字豐富的意含以及對我們的影響。這個字也可以翻譯成「上鉤」——上了鉤的感覺——卡住的感覺。每個人都喜歡聽怎樣脫身的教法,因為那將直指痛苦的普遍來源。在毒葛的比喻中——我們深層的癢和抓癢的慣性——shenpa就是那種癢,也是那種抓癢的衝動。是想吸那根煙的衝動、吃過量的衝動,還有再乾一杯、說殘酷的話或說謊的衝動。
這就是shenpa在我們日常經驗中呈現出來的樣子。有人說了一句難聽的話,你心裡就緊繃起來:你馬上就上鉤了。這種緊繃很快就演變成責怪另一個人或者詆毀自己。言行和迷戀的連鎖反應發生得很快,如果你的癮頭很重,你馬上就去做了那些上癮的事,好掩蓋不舒服的感覺。這是非常個人的,別人說出來的話惹你難過——它觸發了你,但對其他人而言根本不會構成干擾。我們現在在說的特別指的是你個人的痛處--shenpa的痛處。
摘自 不被情緒綁架: 擺脫你的慣性與恐懼 / 佩瑪.丘卓 著 / 心靈工坊 出版